文 | 徐碧晗

平安时期的日本贵族，emo了会念谁的诗？

在十五月圆之夜，临近海岸的一处村落，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公子，独自望着月亮出神。

他的容貌极为俊美，如光一般，让人移不开双眼，甚至使得周遭的景色都跟着亮堂了许多。

▲图片为《源氏物语》影视剧照

他就是光源氏——被称为“日本物语之最”的小说《源氏物语》中的主人公，为了躲避政治迫害而背井离乡，暂时避居在这里。

“月已上升，光华皎洁”。

追忆似水流年，京都的月圆之夜，总有游宴娱乐，快乐非常，与如今的寂寥景象大不相同。

▲图片为《源氏物语》影视剧照

于是，在极大的忧郁情绪中，他不觉地低吟出了一句诗：“二千里外故人心”。

他口中的诗句并非出自日本的哪一位诗人，而是来源于彼时的大洋彼岸，那位被我们称为“诗王”的唐朝诗人——白居易。

▲源氏物语影视剧照

只要你接触过一点日本文学，就一定听说过《源氏物语》这本书。

它在日本被奉为小说界的“瑰宝”，几乎等同于《红楼梦》在中国的地位。

曾经有人戏称：“在日本，光是研究《源氏物语》的书籍的书脊，你不走上几天，都是看不完的”。

这本书也不光是在学术界“如雷贯耳”，更是有无数改编的电影、电视剧，甚至动漫。在日本，人们对《源氏物语》的喜爱和尊崇，以各种形式在各个年代出现，只盛不衰。

而正是这样一本日本国宝级的书，其中却处处可见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身影。

白居易诗歌：平安时期日本贵族的必修课！

说到唐诗，我们总是第一个想到李白，或者杜甫。

毕竟对于多数中国人来说，相较于白居易，李白、杜甫的名号更加“如雷贯耳”。

▲白居易之墓

▲白居易之墓

而日本人则不同，他们对白居易诗歌的推崇，可以说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高度，用“膜拜”来形容也毫不过分。

在《中日文学古代关系史稿》中记录了不少日本人对白居易的溢美之词：

“白太保者乃文曲星神”；

“乐天为文殊之化身，当可信”；

……

当时的日本人，甚至将白居易当作文曲星、文殊化身来看待的！

在《文德天皇实录》中，还明明白白地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：

“（藤原岳守）出为太宰少威。因捡校大唐人货物，适得元白诗笔奏上。帝甚耽悦，授从五位上”。

这段文字的意思是：有一个小官员，因为在海关检查中得到了白居易和元稹的诗文，献给了天皇，直接就被擢升提拔了！

那时候，如果你要夸一个日本人的文章、诗歌作得好，那么你的最高褒奖只需要三个字——“似乐天”或者“胜白样”。

也就是说，夸你的诗歌写得像白居易，就是一等一的褒奖了！

上至天皇，下至普通贵族乃至爱好文学者，无人不肯定白居易的诗歌造诣。

在日本平安时期的四百年间，朝廷更是直接将《白氏诗文》定为了日本天皇和贵族的“必修课”。

为什么在中国那么多的诗人中，独独白居易使日本人那样痴迷？

这件事可以从两方面来解释。

首先，无论日本人再怎么喜欢中国文化，毕竟他们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。

如果拿出一篇拗口或者行文复杂的诗歌，对于一个母语非中文的爱好者来说，理解的难度实在太高了！

而白居易的诗歌，在具备丰厚的底蕴和感情的同时，恰恰又具备了语言平实、文从字顺的特点。

即便是外国人，在有了一定的中文基础之后，也能够读出几分其中的韵味来。

除此之外，当我们聊到日本文化、文学，往往都会想起来一个词语，叫作“物哀”。

这个词语是日本文学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个文学理念，其最知名的具体实践，就是我们今天要谈的《源氏物语》。

本居宣长在《紫文要领》中这样阐释“物哀”：“懂得体味这些事物，就叫做知物哀，叫做知物之心，叫做知事之心。”

所以这个概念也可以被简单的解释为“真情流露”。

这与白居易所倡导的“感人心者莫先乎情”也是恰好相应的。

所以说，如果将白居易的诗歌和日本人的阅读体验比作一次邂逅，那么白诗无疑就是那种外表平易近人，内心也能够与自己产生共鸣的理想爱人了！

▲图片为《源氏物语》影视剧照

紫式部作品对汉籍的引用：无需证明的偏爱

于是，在这样的历史文化背景之下，《源氏物语》的作者紫式部出生了。

她自幼受父亲的影响，阅读了大量汉籍。

她对中国文化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呢？

给大家举一个记录在《紫式部日记》中的例子：“那个叫式部的人（此处一般认为是指紫式部的哥哥），在一旁读《史记》时，听了又听，只是不懂，又记不住。我倒出奇地很快听懂了。对汉文典籍很有研究的父亲时常叹息说：可惜（紫式部）不是男儿，真不幸呀！”

▲图片为《源氏物语》影视剧照

换言之，那些终日以读书为第一要务的男子都读不懂、记不住的内容，紫式部只需稍稍一听，就可以理解了。

也正是在父亲的熏陶之下，紫式部阅读了《白氏文集》。

虽然当时的女性不能在官场上有一席之地，但熟读汉籍，尤其是《白氏文集》的紫式部，仍然凭借自己出众的才华找到了“用武之地”！

因为当时的日本皇室十分推崇中国文化，尤其喜爱《白氏文集》。

所以会有专门的女官去为宫中的女性讲包括《白氏文集》在内的汉籍。

▲图片为《源氏物语》影视剧照

于是，在宽弘二年 （1005年），紫式部入宫，担任皇后藤原彰子的女官。

也是因此，她更为真切地接触到了宫廷和贵族的生活，为描写平安时期日本贵族的《源氏物语》积累了大量的资料和经验。

熟读中国多部典籍的紫式部，对白居易也是十分推崇的。甚至可以讲，《源氏物语》作为“日本物语之最”，将这种对于白居易的偏爱展现到了极致。

大家可以看看下面这张，对于《源氏物语》引用中国古籍的情况统计图：

简单总结一下，就是在《源氏物语》中，紫式部引用了大约24类中国古籍。

其中23种古籍的引用次数和比例，加在一起都没有超过对白居易作品的引用。

而像开头我们所说的那样引用白居易诗词的场景，高达八九十次之多。

这是什么概念呢？

要知道整本《源氏物语》一共也就54回，也就是说平均下来，每一回都有1-2次对于白居易诗句的引用。

▲《源氏物语》动画版

紫式部的《源氏物语》再一次以文学的形式彰显了当时的日本贵族对于白居易的感情——“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”。

从诗句引用到情节、情感：《源氏物语》和白居易的深度“绑定”。

如果仅仅是对于诗句的简单引用、化用，那我们还可以说这是一种紫式部对白居易的小小偏爱。

事实上，《源氏物语》的整本书，都与白居易深度“绑定”着。

因为其中的白居易简直可以说是“无处不在”！

他会出现在全书的开头：

“皇上对她（光源氏母亲）过分宠爱，不讲情理，只管要她住在身边，几乎片刻不离。结果每逢开宴作乐，以及其他盛会佳节，总是首先宣召这更衣。有时皇上起身很迟，这一天就把更衣留在身边，不放她回自己宫室去”。

已有多位学者论述过，这一段细致描写光源氏的母亲如何受宠的情节，正是是改编自白居易《长恨歌》中对杨玉环“承欢侍宴无闲暇，春从春游夜专夜”的描述。

而在光源氏的母亲故去之后，铜壶帝十分悲痛，看到她留下的旧物，又联想到了唐玄宗派遣方士寻得杨贵妃钿合金钗的一幕，甚至感慨自己要是也能遇到一位临邛道士就好了！

讲到这里，背过《长恨歌》的朋友们一定又会觉得很熟悉了。

这不就是“临邛道士鸿都客，能以精诚致魂魄”“惟将旧物表深情，钿合金钗寄将去”的情节吗？

《源氏物语》中还有一段情节，是描述贵族收拾行装的：

“带些必要的汉文书籍，装《白氏文集》等的书籍，其余铺张的东西一概不带”。

即便是急着出远门，什么普张华贵之物都可以不带，也一定要带上汉文书籍。而在“必要的汉文书籍”之中，最重要的就是专门被点了名字的《白氏文集》。

此外，更有专家提出，《源氏物语》在情感表达方面，也受到了白居易的影响。

比如日本著名的“物哀”一词，是由《源氏物语》中解读出来的。这种接近于“真情流露”的文学理念，也正与白居易的“感人心者莫先乎情”不谋而合。

《源氏物语》对白居易的学习和借鉴，可以说是方方面面的，即便再写上十几个章节，恐怕也不能说尽。

紫式部对于白居易的这种偏爱，将《源氏物语》这本巨著与白居易深深的“绑定”在了一起。

▲石碑

“伟大的诗人白居易先生：您是日本文化的恩人，您是日本举国敬仰的文学家，您对日本之贡献，恩重如山万古流芳，吾辈永志不忘。”

洛阳香山寺边上就是白居易的墓。这段话就写在墓边上的一块石碑上。

每天会有不少游客从这里路过。

其中的一些人会停下脚步，仔细地读过这几行字后，静静地看着这块石碑出神。

【参考文献】

[1]杨红.日本巨著《源氏物语》中有关唐文化的体现[J].大众文艺(理论),2009,(03):120-121.

[2]武远萍.中国文化在《源氏物语》中的体现[J].林区教学,2007,(12):18-19.

[3]沈弋力.日本平安时期物语文化中潜藏的中华文化之影——以《辉夜姬物语》《源氏物语》为例[J].今古文创,2023,(47):54-56+102.

[4]吴秀君.论《源氏物语》对白居易诗歌的接受[D].湖南师范大学,2017.

END

监制 | 薛晓燕 李志维

审核 | 钟一

排版 | 赵若琦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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